看完電視劇《那山那?！?，心中有波瀾。

片中的那山,，那海,，那畬人，其實都是我熟悉的,，很多的往事都會觸景深情,，涌上心頭。

那是二三十年前,，我們在蕉城上金貝畬村采風,，中午聚餐，難免有些酒興,。畬民們的熱情已經(jīng)叫我們有些酒不醉人自醉了,。于是，大家提議叫采風團中的畬族友人唱幾首畬歌助興,。這位友人即興把酒而歌,，大家也是擊掌舉杯附和。這時,，誰也不知道有一個人已經(jīng)悄悄靠著大廳邊的柱子,，聽了很久,。村支書發(fā)現(xiàn)了她。那是一個很矮小的畬家老婦人,，穿著褪了色的畬服,，那張飽經(jīng)風霜的臉，木衲得已經(jīng)很難猜測到她的內(nèi)心世界是麻木或者沉默,。老支書走過去雙手摟著她的肩膀，鼓動著她也來“盤歌”,，她依然無聲的靠著木柱,，但驚奇的一幕出現(xiàn)了——她的眼淚已經(jīng)在干癟的眼角悄悄地滑落。那一瞬間,，我感覺我失聰了,，好象周圍的觥酬交錯都安靜了下來。她這是怎么了,？或是感動于世家祖?zhèn)鞯漠尭杞K于有年輕人可以傳唱下去,？或是聽著熟悉的旋律想起了自己年輕時候的往事？

畬胞是沒有語言紀錄的民族,，所以畬胞的歷史記憶大都通過畬歌口口相傳至今,，也因為沒有語言，所以平時的生活中,，他們特別重視一諾千金的執(zhí)念：我說的,，我一定做到。你說的,，我真心信任你,。國內(nèi)革命戰(zhàn)爭時期，葉飛在閩東出生入死,，多次被畬族同胞相救,，所以他對畬族同胞的評價是：“第一最保守秘密，對黨很忠實;第二最團結”,?！霸诟锩甏}東畬族的同志沒有一個叛變,，這是非常了不起的”,。

因此，在每一個畬胞的內(nèi)心,，都會有著這樣的記憶與執(zhí)念,。僅就這一點，足以讓我們對他們肅然起敬,。

《那山那?！肺沂侨赐甑?，在看的過程中，在關鍵節(jié)點,，這份文化傳承的記憶與一諾千金的執(zhí)念始終在脈動著,，推動著劇情的向前發(fā)展，也時刻打動著我,，甚而淚目,。

觀風寨的雷氏一家，父親早逝,，兄弟三人大哥雷銓水,、二哥雷恒水、三弟雷德水與阿媽粗茶淡飯,，相依為命,。大哥厚道憋屈，和村支書的女兒菊香定了“娃娃親”,。菊香心疼未婚夫家里窮,，偷偷把家里的米送給他，但雷恒水沒有珍惜這份心意,，聽了阿媽的,，把米拿去賣，卻在賣米路上遇到菊香的父親,。一番對視后,，他慫得說不出一句話，只好羞愧地把這碗米還給了“準岳父”,?！皽试栏浮毕铝俗詈笸海笏贸鑫灏僭牟识Y,，但一場臺風把他的“彩禮”刮跑了——家的牛棚刮塌了,，牛一跑一死。

導演張衛(wèi)說,，三個兄弟在極度貧困的狀態(tài)下,，苦苦地在那兒追求生活資源的來源，臺風就是最后的一根稻草,，把他們徹底壓垮了,。

大哥雷銓水和“情敵”、村里“老人頭”的孩子鐘大虎爭吵,，又遇到暴雨,，山體塌方，被壓傷了腿,。因為沒有通路,，二弟雷恒水只好背著他連夜下山,，到鎮(zhèn)里的醫(yī)院治療?！袄先祟^”是村里首富,。在雷銓水因腿傷下山治病時，菊香弟弟為了傍富,，聯(lián)手鐘大虎騙取雷家三弟雷德水字跡,，以“雷銓水”的名義寫絕交信給菊香，并攔截菊香姐姐的情書,，改成與鐘大虎結婚的請柬寄給雷銓水,。那時交通閉塞、信息不暢,，原本一對情投意合的鴛鴦就這么被拆散了......

在第八集，依然還在住院的大哥雷銓水接到鐘大虎的“請柬”,，情急之下沖到街上,，又遭遇車禍，受傷的腿再度受到重創(chuàng),。他被送回醫(yī)院搶救,，命是保住了，但腿瘸了,。

“這是命,！就算我好了，我這條腿也是瘸子,，你們不用騙我,，我根本給不了菊香幸福......我已經(jīng)決定了，就算你砸了鐘大虎的婚禮也根本改變不了一切,，二弟,，別再爭一時意氣了，帶領咱們家富起來吧,！大哥沒什么本事,，幫不了你，阿媽吃了一輩子的苦,，讓她過點好日子,，啊,！讓三弟也考上大學,，咱們一家風風光光地回觀風寨，好不好,？,！”

——雷銓水躺在醫(yī)院的病床上,，面對終身殘疾的殘酷現(xiàn)實，聲淚俱下,，和阿媽,、二弟說的這番話，字字錐心,，這無疑是雷家擺脫貧困的總動員令——

“時間在這一刻定格,，病床上泣不成聲的雷銓水，還有心緒難平的我,，門口哭得喘不過氣的雷德水,，我們都在這一刻長大了?！眲≈卸芾缀闼倪@段旁白,，也算是完成了雷家三兄弟告別過去，再創(chuàng)未來的內(nèi)生動力的鋪陳,。

也因為有了前八集的娓娓道來,，雷家三兄弟的愛恨情仇得以從容鋪陳，三個有血有肉的那個“我”便很真實地展現(xiàn)在觀眾面前,，后二十集劇情的宏大主題敘述也才得以呈現(xiàn)的那么真實感人,。《那山那?！穭?chuàng)作團隊將雷家三兄弟為改變個人,、家庭命運的自我奮斗，逐漸融入黨和國家擺脫貧困的大潮中,，從而將雷家三兄弟歷練成了具有家國情懷的弄潮兒,，絲毫沒有了主旋律電視劇中主題先行的嫌疑?？粗粗?，我感覺是漸入佳境，與劇情,、人物共悲喜,，共進退。

所以,，這部電視劇最難能可貴的藝術價值在于：寧德擺脫貧困的宏大敘事,，通過雷氏三兄弟在那山那海不懈奮斗的微觀敘事得以真實呈現(xiàn)。這也是該電視劇首播后,，連續(xù)10天穩(wěn)坐全國黃金檔收視第一,，創(chuàng)下央視近2個月收視新高的原因所在。

于是,，劇情發(fā)展到后面,，雷銓水堅持不間斷的寫信給海灣鄉(xiāng)黨委政府,，強烈要求政府撥款修通往觀風寨的的公路，最后得到了鄉(xiāng)黨委政府的大力支持,，三次撥款修路,。大哥雷銓水傷愈，也以鄉(xiāng)政府修路聯(lián)絡員的身份,，毅然瘸著腿回到觀風寨,，帶領全村人開山炸石，克服重重困難,，愚公移山,，一諾千金，最后開通了山路,。在經(jīng)費“斷炊”的時候,，工程隊撤走，他獨自一人堅守在工地上,，一纖一纖的鑿,，一鋤一鋤的挖。那種“楞”勁不僅與他平時的“慫”勁形成反差,，而且更體現(xiàn)了畬族同胞的傳承基因：一諾千金的“韌”勁。

鐘大虎為了救菊香,，被開山炸石的炸藥炸死了,，也完成了他愛菊香的人格圓滿。菊香成了寡婦,，一個人帶著孩子,，艱難地生活。

在第十六集,，菊香看著雷銓水那股一個人修路的“楞”勁,，心疼，去工地看望他,。他對菊香說的一番話,，更是掏心掏肺，真誠感人——

“十八天了,，才往前鑿了五米,，......菊香還記得小時候嗎，我總愛和你偷偷摸摸地爬下山,，拿你阿爹的白茶,，去山底下，找小販換城里的生活用品,，......那時候就在想,，要娶你得花多少錢,，我不希望你跟我一起過苦日子。那時候還想,，要是能帶你離開這座山,，到城里打工是不是就有錢了......后來我們還是沒在一起，我在家里憋了兩年,，才想明白,，不是你不要我了，而是這座山困住了我,。菊香,，其實我修路沒那么偉大，我總覺得,，不把路修好,，我這心里的疙瘩就解不開，就一輩子都是精神上的瘸子,。我想,，站起來！”

這一番話,，出自雷銓水之口,，顯得那么真實可信，這既是他個人對所愛之人的傾吐,，其實也是畬族同胞以自立自強的姿態(tài)投入擺脫貧困攻堅戰(zhàn)的最佳詮釋,。那時，黨和政府投入巨大的力量打響擺脫貧困攻堅戰(zhàn),，但很多的鄉(xiāng)村,，依然不愿脫掉特困村、貧困村兩頂帽子,，每年都等靠要著國家扶貧專項款的補助,，這就是“精神上的瘸子”。而雷銓水他們,，居窮山一隅,，卻沒有等靠要的思想，他說“我想站起來,！”說到做到,，這就是畬族同胞一諾千金的執(zhí)念?！赌巧侥呛,！穭?chuàng)作團隊就這么藝術地將“主旋律”巧妙地融入了“鄉(xiāng)村小調(diào)”，最后融匯成擺脫貧困攻堅戰(zhàn)的“畬族大唱”，聽來發(fā)自肺腑,，動人心魄,，這就是匠心獨具。

同樣在第十六集,，這邊,，二哥雷恒水帶領下山的畬民與連家船民合資入股，一起養(yǎng)紅膏鱘,，一起脫貧致富,，沒想養(yǎng)出了病鱘，市場退貨,，村民鬧著要退股,。他二話不說，把村民們的股金都退了,。合作伙伴也和他散伙,。那廂，原先是學霸的弟弟雷德水學習成績也一落千丈,，班主任家訪,，阿媽得知，失望之極,，在家里,，對雷德水一番痛斥——

“你看看你大哥，車禍之后都以為他完了,，是,，我是他阿媽，往后我終生照顧他,，那我心甘情愿哪，可是現(xiàn)在呢,，他當了（村民）主任,，幫村里頭修路，他多給老雷家長臉??！你再看看你二哥，你現(xiàn)在吃的用的,，你所有的東西不都是你二哥掙得血汗錢嗎,？你二哥拿這些錢享受了，他為什么呀?他為什么呀,？他天天風里來雨里去的,，這鱘死了他不敢跟我說，這沒錢了他也不敢跟我要,，這都是為了你,，為了想讓供你上大學,，想讓你好好讀書，往后別讓人叫你土山哈......以前你大哥二哥犯了錯都要在祠堂里跪著受罰,，我這么對你,，就是想讓你知道你為什么讀書......當年你阿爹說過，咱家祖墳上沒有有文化的人,，他希望咱家能出個秀才......”

說這話時,，阿媽捶胸頓足，聲淚俱下,，字字錐心,，扮演阿媽的演員也演繹得十分到位。我在看時,，也是落淚了,。

其實，阿媽的這番話,，骨子里還是畬族同胞對傳承自身文化基因的執(zhí)念,。因為自身沒有文字，所以畬族同胞是十分注重子女的家風與文化教育,。在畬族譜牒中,，都規(guī)定每一個家族對每一家庭的成員具體的責任、義務和要求,，并以此約束規(guī)范家庭成員,。在蕉城八都猴盾畬村祖?zhèn)鞯摹独资霞矣柺畡t》中對“兄弟”就這樣規(guī)范：一孝父母。父母為吾身所以出,，恩同天地,。一和兄弟。兄弟同胞共氣,，一身之手足也,。一睦宗族。同鄉(xiāng)共井,，尚宜守望相助,，疾病相扶持，況宗族均一祖所出,，豈可途人相視,。 而對于孩子的教育，霞浦溪南半月里畬村祖?zhèn)鞯摹独资霞矣枴肪瓦@樣規(guī)范：子孫小時書要讀,，世上一字值千金,。因此，阿媽對三兒雷德水的痛斥，實際上代表了畬族同胞對擺脫貧困,、鄉(xiāng)村振興的深刻理解：祖墳上沒有有文化的人,，畬族的下一代要都有文化，這才算是擺脫貧困,，鄉(xiāng)村振興,。而這樣深刻的執(zhí)念，在《那山那?！分袇s是通過阿媽對兒子字字錐心的痛斥,，血脈噴張又水到渠成的表達出來。

這就是《那山那?！穭?chuàng)作團隊對“家國情懷”的藝術把握,。而這種把握始終貫穿全劇。在對閩東大地上發(fā)生的擺脫貧困,，鄉(xiāng)村振興的“寧德故事”宏大敘述中,，已經(jīng)不見了“教化”的痕跡，而被還原為具體人物,、家庭乃至族群的內(nèi)在情感,。在“個體、群體,、社會,、時代”的邏輯鏈條中，建立了“家”“國”的雙向鏈接——化“國”為“家”,，以“小家”透視“大家”,。閩東寧德是中國大地上打響擺脫貧困攻堅戰(zhàn)的地標性區(qū)域。 在“家”與“國”的呼應中,，《那山那?！吠瓿闪酥v好“寧德故事”來透視“中國故事”的完美呈現(xiàn)。

當然,，在“家國”敘事中,，不能過于強調(diào)個體性，以免落入“個人英雄主義”狹隘格局,。只有注重廣義上人與人之間關系的刻畫，才能建構真正意義上的家國情懷,?！赌巧侥呛！反罱死准胰值堋凹彝ナ健钡目蚣?，以此外溢,，鏈接高山與大海，畬胞與疍民，村干與群眾,，當然最核心的還是各級市,、縣、鄉(xiāng)黨委政府帶領群眾脫貧致富奔小康的公仆群像,。這里面,，有沖突，有矛盾,，更重要的是有和解和堅實的情感鏈接,，而這種情感鏈接的節(jié)點就是畬胞的執(zhí)念：對“家”一諾千金，對“國”忠誠守望,?！赌巧侥呛！穼Υ笊降木鞈俸蛯Υ蠛５你裤较噫溄?，將自我的奮斗依存于國家的繁榮昌盛,，很好解構了“家國情懷”新視野——

讀寧德，知中國,。

“我這年齡是從改革開放一直過來的,，整個一個周期我都經(jīng)歷過了。你看看今天,，他們都過上了好日子,，家家戶戶也住上了新房，真真切切在拍這個片的過程中感受到了巨大變化,?！睆埿l(wèi)導演在接受央視采訪時如是說。

來源：閩東日報 鄭承東

圖/視頻：閩東日報社融媒中心綜合整理

編輯：林宇煌

審核：陳淑琴 林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