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增的“拇指戲”
□ 朱國庫
丹增何許人,,已不得其詳。但是丹增的“拇指戲”(布袋戲),,卻深深留在我的記憶里,。
丹增的戲臺,,是一個人的戲臺。一個人的戲臺卻能演出千軍萬馬,演生,、旦,、花臉、神道,、雜角等角色,。
每年秋收之后或正月期間,村里就會請來丹增演“拇指戲”,。
人們巴望著,,日頭早點落山。
暮色中,,晚飯后,,丹增戲臺的鑼鼓敲響了。咚咚鏘咚咚鏘,,咚咚咚咚咚咚鏘,,七才七才七才鏘,,咚咚咚咚咚咚鏘,,七才七才七才鏘……
村莊的夜晚,頓時熱鬧起來了,。
丹增的戲臺,,布置在大榴厝的廳堂里。聚族而居的老屋,,廳堂向來都是辦公事的,,婚喪嫁娶,迎神納福,,都在廳堂里上演悲歡,。演“拇指戲”,廳堂就是一個好場所,??倧d太大,不大適宜,,家庭太小,,不宜聚眾。一臺“拇指戲”,,觀眾四五十人,,所以廳堂就是搭戲臺的好場所。廳堂中央,,掛著汽燈,,紅色幔帳,圍著一個臺子,,妝如農(nóng)家紅漆木制碗櫥,。幔帳正面飾以流蘇,,點綴小燈籠。這就是丹增的戲臺了,。
戲還未開始,,臺下人聲起伏,有談昨晚戲文的,,有談稻谷收成的,,有談病痛膏藥的……孩子不僅動嘴,更是動腿,,鬧得不亦樂乎,。
突然,人聲中,,鼓聲又起,。頓時臺下聲浪漸息。坐在前排的,,都是族中老者,,頗有威望。老者一聲咳嗽,,“泥猴”們頓時斂了手腳,。
一陣鑼鼓喧鬧后,戲臺上現(xiàn)出一個“芋頭”(光頭木偶),,“芋頭”屬雜角,,他是人們喜聞樂見的角兒。一出臺,,他就講一些“旁話”(就是一些笑料)逗引臺下觀眾捧腹,。丹增的戲,引人之處就是這開場的“旁話”,,這樣逗趣的話,,帶著一點兒童不宜,卻又似乎老少咸宜,,一家子在這“旁話”面前卻也無長幼的隔閡,。當(dāng)然,這“旁話”也有幾多鄉(xiāng)野的俗趣,,鄉(xiāng)村生活的智慧,。不管是哪一種味道多一些,都會給人以不同的樂趣,。
,,除了這“旁話”的精彩,還有他唱腔功底厚實。生,、旦,、花臉、神道,、雜角,,他樣樣精通。其中,,青衣與花臉是丹增的拿手戲,。你很難想象,一個男人他會有如此綿長婉轉(zhuǎn)如三月鶯啼的聲音,。他的青衣唱腔往往讓老者動容,,婦女拭淚。
但我不喜歡青衣無休無止地唱,,我喜歡花臉唱腔的威武雄壯粗獷霸氣,。丹增的唱腔,很好地傳遞出人物形象的內(nèi)涵,?!端疂G》那部戲,花和尚大鬧桃花村那一出,,丹增不僅手上功夫達(dá)到出神入化的境界,,嘴上的唱功更是臻于爐火純青的地步,。臺下觀眾無不大呼過癮,。
我對《水滸》的喜愛,就是從丹增的“拇指戲”開始的,。后來多次閱讀《水滸》,,讀到“大鬧團(tuán)花村”這一回,丹增的唱腔好像還在我的耳畔縈繞,。
最令人嘆服的,,就是丹增的武戲。
鑼鼓聲驟急,,伴有镲急切的“七七才才”,。看似武生要出場了,,出來的卻是一個小嘍啰,,邊唱邊舞,接著就開始耍刀,。耍刀,,靠得全是演戲者手指的功力,每分鐘內(nèi)轉(zhuǎn)動布偶手中的大刀,速度快,,次數(shù)多,,就越顯精彩。由于刀靠著布偶頭部轉(zhuǎn)動,,村人也稱耍刀為“剃芋頭”,。“剃芋頭”雖無實質(zhì)內(nèi)容,但它卻是武戲的前奏,,所以,,這個前奏越好,就越能引發(fā)觀眾對下文的期待,。
丹增“剃芋頭”的本領(lǐng)高超,,據(jù)說一分鐘內(nèi)能轉(zhuǎn)動一百多下,動作連貫圓滿,,絕無含糊遲滯之處,。
小嘍啰退去,忽聞幕后一聲斷喝,,一猛將便上場了,。當(dāng)雙方猛將開始對壘時,臺上頓時刀光劍影,。但是,,你卻不覺得亂,因為丹增善于控制武打節(jié)奏的疏密緩急,。先是各示威武,,以氣奪人;接著便是騰躍,、旋轉(zhuǎn),、刀槍迸進(jìn),這個環(huán)節(jié)融唱,、打,、演為一體,氣氛緊張,,觀眾屏息,、抬臀、伸頸,、握拳,,各具情態(tài)。眾人以為戲已入高潮,,正待收身,,突然,,幕后鼓聲驟歇,丹增口喊一聲“嘟”,,只見一猛將騰空而起,,離開了丹增的手指,眾人驚呼,,都為這一險招捏了一把汗,,又聞幕后一聲“嘟”,往下落的猛將又穩(wěn)穩(wěn)地套在丹增的指頭上,。眾人皆喝:好,!臀歸座,頸復(fù)原,,武戲至此結(jié)束,。
這一招,為“拇指戲”的絕招——飛套,。
第二天,,溪邊浣衣的婦女便有了火熱的談資,丹增的戲情,,丹增的“飛套”,,都是她們津津樂道的。而男人們,,卻在勞作之余,,哼唱昨夜的戲文,自得其樂,。據(jù)說,,有個老婦人能將丹增某本戲全文背下。
丹增的“拇指戲”還有一絕,。
鼓上蚤時遷東京盜寶那一回,,成了丹增演藝生涯中的精華之筆。
為突出鼓上蚤身懷絕技,,也為了讓觀眾看到盜寶之艱難,丹增采用了“飛窗”的演技,。在演藝者和面向觀眾的布偶間設(shè)有屏障,,在屏障的兩邊各開一小窗。通過這小窗,,演藝者可見臺下觀眾,,但臺下觀眾卻看不到演藝者。但這窗,,卻成了丹增演藝生涯中的一道“窗”,。所謂“飛窗”,,就是布偶上拋脫手后,可以飛窗而入,,從臺前匿身,,又從幕后出來,更增添了神秘的氣氛,。這一招用在鼓上蚤身上,,確實是神來之筆!這也是丹增“拇指戲”的神來之筆,,一直成為丹增演戲的經(jīng)典,。
隨著影視劇的盛行,丹增的“拇指戲”就在鄉(xiāng)間消失了,。偶在桐江畔看到有人在演“拇指戲”,,卻無論如何都品不出丹增的那種味兒了。
丹增的“拇指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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