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瓦青磚圓門簪
□ 余新鋒
從杉洋文化宮右邊那條窄窄的小巷走進去幾步,,就可以看到一座滄桑古老的古民居,。以前曾有人告訴我它是明代的,而有的鄉(xiāng)民又告知我它是清代的,。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我有點迷惑,,因為無法確切知道它的歷史年代,。但是,,很多個落日熔金的傍晚,我還是會獨自來到這里,,仰望著門口那極為精美的蓮花垂,,或者走進屋內,在主人友善目光的陪伴下慢慢看著老窗門上的舊木雕,,慢慢遙想遙遠歷史歲月里的塵封往事,。
這黑瓦青磚的老房子如一位垂暮老者。在這里,,我似乎一眼就可以看到曾經的數百年,,我卻知道,自己根本看不盡人生百態(tài)……
如今,,杉洋的文物工作者們已經告知游客們這座古民居的基本年代——他們拍攝制作了指示圖,,就粘貼在小巷子的墻壁上。慕名到杉洋古鎮(zhèn)參觀尋古的外地人看看這指示圖,,又看看這古色古香的老房子,,都情不自禁地感嘆道:“真是個悠久歷史的書香古村啊,!”
我是真喜歡這些滄桑老房子里透露出的書香文脈,。
我喜歡走進老房子閑逛,喜歡讓自己進入歷史的時光隧道,,橫生思古之幽情,。看屋,,看窗欞上的花鳥蟲魚,,看幾桌上的飛禽瑞獸,從青年時代到現(xiàn)在,,這個習慣一直都在,。但我也跟房子一樣慢慢變老,雖然我無法判斷時間是如何從自己的身邊緩緩流逝,,把自己的一個個影子甩下,,只留下我對芳華的淡淡悵惘。
在杉洋,,鄉(xiāng)民們習慣把老房子稱為“古厝”,。 這里保存完好的明清古民居據說還有180多座,但我并沒有走遍,。這些尚有馬鞍墻優(yōu)美曲線的古厝其實很多早已因風雨侵蝕而褪落了明麗的色彩,,落盡昔日浮華。走進屋內,,常常讓人因其殘破而吃驚且惋惜……
“敦仁堂”就在我家旁邊,。我相信它也是一個有兩百來年的三進大古厝,。它對我家來說也有很重要的意義,如今堂內還有屬于二哥的一點房產,。在我童年時代,,雖然沒有住在這里,卻時常從棲身的破房子里溜出來,,跑到這里的樓上和宗族里的孩子們一起捉迷藏……
大學畢業(yè)到城關工作后,,我還多次專門回到敦仁堂,盯著那塊高懸的牌匾發(fā)呆,。廳堂上那一根根鐵線鉤上,,當年掛著的是大大的燈籠,方型堂號匾下,,整夜不熄滅的是長長的蠟燭,。我的遙遠的先人們就在這里接待賓客。天井下,,沒有雨水從天上傾瀉而下的日子里,,一定時常有垂髫稚童在嬉戲打鬧,也一定還有情思繾綣的閨閣之人在月華如水的夜里眺望明月……如今,,已過天命之年的我會在這多少顯得幽暗凄迷冷清的老房子里四處走走,,感嘆一個家族的興衰榮枯,更慨嘆世事的滄桑更迭,。
二十年生一代人,。當年,先父養(yǎng)陳公,,祖父澤長公,,曾祖父瑞琇公(字錦亨),高祖達人公(譜名持權),,太高祖精芳公(譜名朝斌)……一定都在這黑瓦青磚的房子里住過吧?如今,,他們當然都永遠離開了這座老房子,。
人世間那些最淳樸的情,總是存在于黑瓦青磚和尋常巷陌間,。穿過“敦仁堂”后門,,就是我姨姨家,而從她家后門走出去,,就到了另外一座青磚黑瓦的老房子,。在這里,當年的理發(fā)匠,,一位慈祥的老爺爺總是滿臉慈祥地把瘦小的我抱到高高的凳子上給我理發(fā),。他慢條斯理地在那條長布上一正一反地磨利他的刀子,,一邊夸我字認得多。直到今天,,我仍然忘不了三十多年前對我諄諄教導親切鼓勵的鄉(xiāng)村理發(fā)匠,。他不知道,在當年我稚嫩的心里,,他對我的表揚和鼓勵,,曾經在我的心海里掀起了怎樣巨大的歡喜的狂瀾呢……
我還多次一個人去林朝聘的故居“環(huán)孩堂”參觀。杉洋人注重耕讀合一,,既重農業(yè)生產,,又注重文化修養(yǎng),村里出現(xiàn)了多位文,、武舉人,。著名民族英雄林朝聘的父親,誥授從一品振威將軍,、臺灣總兵林承昌既是文舉人,,又是武舉人,著實令人贊嘆,。
在“環(huán)孩堂”,,在林承昌生前居住的林家大厝,在無數座古厝里,,我端詳著地上一塊塊依然堅實的青磚,,在斑駁痕跡里,不禁遙想起古人舉起數百斤練武石的風采……
村里這樣的老房子還有很多,,隨便走進一個院子,,都能從那些老房子里嗅到舊時光的氣息。在無數座白瓦青磚的古厝里,,同樣都在廳堂上擺放著發(fā)黃的老照片,。我還在“城墻頭”的一座古民居里拍到了主人威武的清代祖先祖婆照片??粗禽p易見不到的清代老照片,,我突然理解了什么叫“人事有代謝,往來成古今”,。
還有些時候,,我會在某些個突然遇到的古民居的門簪前駐足不前,爾后滿心欣喜地欣賞著那美輪美奐的圓形門簪,。
很早的時候,,我就知道了“門當戶對”——可那會兒還不知道什么物件是“門當”。終于有一天,,從一本書里看到:古代人特別看重門簪,,精明伶俐的媒婆在給人提親時,,會專門看人家門框上有幾個門簪,如果男女雙方家庭門簪數目一樣多,,那就是“門當戶對”,。隨文章附上的照片讓我吃了一驚又豁然開朗:原來,這個圓形的有著精美雕刻的木頭構件就是門簪??!我家不遠處就有嘛!
后來,,我流連在杉洋后街,,常常一邊彳亍,一邊尋覓那里古民居大門頭頂上的門簪,。我很少推開歷經滄桑的門扉,,卻常盯著古厝門頂上的門簪出神。它們以視線能看見的下半圓做雕刻,,簪頭的正面會刻上“平安”“福祿”等字樣,,或者花卉瓜果和吉祥圖案。我知道,,有門簪的家庭,,就是小康之家,有一定的經濟實力,,但一般人所用的門簪是一對,,官府人家則有兩對,甚至三對的,。耀眼的門簪有圓形的,,但也有方形、菱形等樣式,。
現(xiàn)在,,回到老家和老母親聊天完,我會信步走出家門,,走到家門外十米處,,去看那處精美的門簪。在古代,,有多少善于雕刻的能工巧匠啊,!我無數次盯著老態(tài)龍鐘的門簪看,,從那有古老年代感的門簪上,我看到了往事悠悠,,看到了風雨歷程,,而心里,,我想起了一個個人文故事,升騰起對這個古村特別的情愫,。它們,,起碼與我的曾祖、太祖是伙伴,,是朋友,,或者是他們晚年的消遣和慰藉吧?
這些個有揮之不去的歲月印痕,,又有祖輩們的生活印記的精美門簪,,也是我深深喜愛的藝術品啊,!
白瓦青磚年更替,,門簪依舊對春風。
杉洋古村,,我會迷醉在你的人文韻味里,,不忍醒來……
責任編輯:鄭力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