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鐘兆云

湯銀釵,，寧德虎貝鄉(xiāng)中洋里村人,，1888年出生于霍童,，1904年嫁到相隔不遠(yuǎn)的虎貝中洋里村,，丈夫葉世妥,，婚后,，相繼哺育了五個兒子：葉隆相,、葉隆柯,、葉伯安、葉隆根,、葉隆雙,。

湯銀釵的四弟湯昌滿早就加入了共產(chǎn)黨，二哥,、三哥也都是共產(chǎn)黨員,。他們說，“立志要和他們的同志推翻反動黑暗統(tǒng)治,，建立沒有剝削的社會”,。這些話觸動了湯銀釵的心，她決心加入革命隊伍,，跟共產(chǎn)黨走,。至此，湯銀釵開始走上了革命生涯。

看門,、望風(fēng),、送信等工作成了湯銀釵早期的主要任務(wù)，因其膽大心細(xì),、機警睿智,，使得她每件任務(wù)都順利完成。因此,，深受當(dāng)時革命同志的信任,。

1932年10月，其四弟領(lǐng)來了一位清秀靦腆的小伙子,，叫“小葉”,，要暫寄姐姐家，千叮萬囑要照顧好,。湯銀釵瞧了一眼,，看他與自家的娃年齡相仿，還是個孩子,，就毫不猶豫地應(yīng)承下來。這“小葉”可不簡單,，他就是日后大名鼎鼎的開國上將,、全國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葉飛同志。時年18歲的“小葉”,，雖然青澀,，卻是中共福州中心市委特派員，一個有勇有謀,、滿心要創(chuàng)建新社會的革命者,。他白天在革命中顛簸，晚上與湯家的娃們同吃同睡,，猶如親兄弟,。身邊的天倫之樂，使湯銀釵的心充滿了欣慰,。

沒多久,，“小葉”負(fù)傷了，傷的是關(guān)鍵的腳部,，連骨頭都裸露出來了,，如何讓他盡快恢復(fù)？湯銀釵不停思索著這個問題,。為此,，她打聽到一個偏方，趕緊和老伴上山采來草藥，還拿了量米的竹筒向村里村外尚在哺乳的婦女討奶水,，調(diào)和中草藥細(xì)心地給他敷上,。“小葉”這才有了好轉(zhuǎn)，療傷40多天后又重回組織,，為革命播火,。

湯銀釵與“小葉”的母子情緣似乎難斷。一段時間后,，再次受傷的“小葉”又被抬進了湯家,。有所不同的是，這時的“小葉”已與顏阿蘭組織發(fā)動了霍童暴動,，創(chuàng)建了閩東工農(nóng)游擊武裝,。傷口就是敵人“圍剿”時所創(chuàng)，特別嚴(yán)重,，需要調(diào)養(yǎng)好些時日,。湯銀釵看著“小葉”受此大難，有些激動,，更有些心疼,，這孩子為了革命，真是連小命都不要了,！

那個冬天,，湯銀釵幾乎目不交睫，堅持上山采集中草藥,，為“小葉”敷藥,；堅持親自下鍋，為“小葉”端茶喂飯,；時常還得望風(fēng),，在風(fēng)吹草動中辨別敵情。經(jīng)過湯銀釵兩個多月的細(xì)心照料,，“小葉”的腿部傷口逐漸愈合,，又生龍活虎了。

患難見真情,，時隔多年,，身居高位的葉飛將軍還是親切地稱湯銀釵為“革命老媽媽”，彼此間交往密切,，其樂融融,。

1934年2月，嶄新的閩東蘇維埃政府成立了,。中洋里地下黨支部也正式成立,，還兼帶著數(shù)支游擊隊,。鑒于此，需要一名可靠的交通員,，傳遞情報溝通聯(lián)絡(luò),，工作極其重要，風(fēng)險性極高,。湯銀釵不假思索地接受了重任,，還把自家的破屋搖身變?yōu)槊孛苈?lián)絡(luò)站。

地下交通上山越嶺奔波勞累,，對湯銀釵一個女性而言,，絕非易事，但她堅持著,，從不退縮,。面對地下交通險象環(huán)生情形，湯銀釵表現(xiàn)的聰慧靈活,，或用米湯密寫情報,，或用石子綁住信件，如遇國民黨盤查就扔到草叢中,，事后再撿回等,，她都千方百計地一次次完成任務(wù)。

那是1936年七月的一天,，天氣燥熱,。距中洋里村后門山五里路的蓮花心，是游擊隊活動的據(jù)點,，據(jù)可靠情報，敵人決定對此地進行“圍剿”,?？滩蝗菥彛頌榻煌▎T,，年近五旬的湯銀釵受命馬上把情報送達,。

干革命總會有犧牲，湯銀釵二哥湯昌坂為革命犧牲,；四弟湯昌滿跟著葉飛北上抗日,，在著名的繁昌保衛(wèi)戰(zhàn)中壯烈捐軀；閩東游擊隊數(shù)十人被國民黨一○七師在霍童誘殺,，被剖腹掏心,，割首示眾……

但風(fēng)雨過后總會有陽光的，前仆后繼是革命的本色,，湯銀釵的三兒子葉伯安當(dāng)上了游擊隊隊長,，最小的兒子葉隆雙當(dāng)上了地下黨支部宣傳委員,，并擔(dān)任貧農(nóng)團副團長。時任華東野戰(zhàn)軍一縱一師政委的阮英平,，受派回了福建擔(dān)任中共閩浙贛省委常委,、軍事部長和閩東地委書記，閩東的革命又進入新的高潮,。敵人沉不住氣了,，全力搜尋“圍剿”游擊隊。1948年早春二月的一天,，荷槍實彈的國民黨保安五團將中洋里村重重包圍起來,。此時的湯家只剩下臥床不起的葉世妥，被連拖帶拽到了村口,，因為堅守妻兒的隱藏地,，在敵人歇斯底里的咆哮聲中被推入坑中活埋。沒抓住湯銀釵和游擊隊,，敵人就燒毀了她和幾位革命群眾的房子,，還把中洋里男女老少七八十號人押到鄉(xiāng)公所，并槍殺一人,，威逼利誘,，要他們交出湯銀釵。

已安全轉(zhuǎn)移的湯銀釵獲悉情況,，義憤填膺,，既然已經(jīng)搭上了老伴，為何還要濫殺無辜的百姓,？絕不能因我個人再賠上村民的性命,！花甲之年的湯銀釵義無反顧地走進了鄉(xiāng)公所，這就是湯銀釵給革命交出的答卷,。

面對著黑洞洞的槍口,，湯銀釵昂首挺胸地被敵人反綁著押走。敵人用刑,，湯銀釵被打得遍體鱗傷,，鮮血淋漓。敵人把她倒吊在屋梁上,，硬生生地吊斷了她的兩根手指,。她咬緊牙關(guān)，任由敵人打得皮開肉綻,，依然是只字不吐,。

動搖的是敵人的耐性，他們終于沉不住氣了,，敵營長親自出馬,，想用軟辦法騙取口供：“你這幾天受苦,，我很同情你，只要說出你兒子帶的游擊隊在哪里,，保證放你回家,，再送你三十擔(dān)稻谷。你兒子在那,，我會派人和他聯(lián)系,，跟我們合作，不僅能保證他的人身安全,，還可保證他升官發(fā)財,。”

她斬釘截鐵地回答：“不知道！”羞惱成怒的敵人操起刺刀從上到下迎面劈來,，她本能地一偏頭,，刀鋒削在左嘴角，再斜劃到左胸前,，乳房被剜去半邊,，頓時，鮮血直流,，直至染紅了湯銀釵弱小的身軀,。盡管如此，敵人仍得不到半點的消息,。敵營長冷眼漠視,，心生毒計，揮手讓人把她抬進鄉(xiāng)公所對面的牛欄,。他要看看她的兒子和游擊隊會不會前來解救,，他設(shè)下埋伏，伺機來個“甕中捉鱉”,。

消息傳到山上,，游擊隊員們個個摩拳擦掌，爭著要下山解救英勇的湯媽媽,，但被葉伯安攔下了。知母莫若子,，他提醒大家這是敵人設(shè)下的圈套,。

兩天兩夜過去了，敵人見歹計未成,，又見她幾無聲息,，無奈之余，將湯銀釵就地扔棄,，敵兵撤走了,。第三天下午,，對面鄉(xiāng)公所保長的小老婆起床梳頭時，看到牛欄里有人在動,，還有一個微弱的聲音傳來：“妹子,，你借我一把剪刀來。”原來是“女共匪”復(fù)活了,，一身血跡爬了起來,。保長小老婆明白了，拿了把做鞋底的剪刀和兩個包子,，看看四周無人,，便大膽走過去。湯銀釵和著嘴唇上的血咽下兩個包子后,，有了點力氣,，接過剪刀，一咬牙,，“咔嚓”一聲就把胸口那塊血淋淋連著大半片乳房的皮肉給剪斷了,。鮮血跟著撕心裂肺的疼痛一起涌來，她咬緊牙根,，盡量不哼一聲,。

夜幕來臨，湯銀釵連走帶爬,，拖著沉重的身子,，向中洋里挪動。一步,，一步,，每挪動一步，就要流一滴血,。群眾發(fā)現(xiàn)了,，游擊隊發(fā)現(xiàn)了，連忙合力抬著她上了山,。多么堅強的革命媽媽,，多么頑強的生命力啊,！看到她體無完膚,，聯(lián)想到她遭的罪，再硬的漢子也忍不住哭了,。

湯銀釵蘇醒時,，已是幾天后的事了，她聽到了一個個興奮而關(guān)切的聲音：“娘啊,，你終于睜開眼了,！”“湯媽媽,，你真是革命的好媽媽！”她環(huán)顧四周,，積攢著力氣,，說出的第一句話竟是，“中洋里的鄉(xiāng)親們沒事吧,？”

湯銀釵在精心照料下漸漸脫離了危險,。但還沒等傷口痊愈，她又舍身忘我地奔忙在革命的戰(zhàn)線上,，上山送信,，下山籌糧。對丹心赤忱的她來說,，當(dāng)好一名交通員,，為革命多做事，最大限度地貢獻自己的力量,，才是最重要的,。“敵人雖然摧殘了我的軀體，但我的信念和革命意志是任何人也摧毀不了的,！”她常常這樣激勵自己,。

革命終于勝利了。

五星紅旗在天安門上空高高飄揚時,，湯銀釵已是六十開外的人了,，但革命毅力依然不減當(dāng)年。她總認(rèn)為自己只是滄海中的一粟,，所做的貢獻實在是太小太小,，希望能在有生之年多為革命發(fā)一份光和熱。她熱情又周到地接待一批又一批進村工作的干部,；她奔走呼號,，上山下地勞動，帶領(lǐng)鄉(xiāng)親們完成國家的各項任務(wù),，寧德縣（現(xiàn)蕉城區(qū)）第一個互助組第一個初級社就在中洋里成立,。湯銀釵先后被評為“全國勞動模范”和“福建省勞動模范”。在福建省第一屆英模代表會上,，葉飛親自把閃閃勛章掛在了她被敵人剜去了半個乳房,、傷痕累累的胸前，動情地稱她為“革命媽媽”,。

勝利來之不易，重在教育后人,！湯銀釵常用“發(fā)揚革命傳統(tǒng),，爭取更大光榮”來勉勵村里的老少婦孺努力發(fā)展生產(chǎn),，建設(shè)好新家園；以翻身不能忘本,、永葆革命青春,，來教育自己的子女和周邊鄉(xiāng)親。

到省城開會時,，她經(jīng)常與當(dāng)年的“小葉”,、已是省委書記和省長的葉飛嘮嘮家常，連自個兒的七十壽誕都在葉飛家溫馨度過,；看到自家的娃因為革命而耽擱婚事,，她積極奔走為兒做紅娘，以使“革命自有后來人”,。“文革”狂飆起,，繼葉飛之后，擔(dān)任副縣長的兒子葉伯安等堅定的革命者轉(zhuǎn)眼都成了“反革命”,，她卻始終相信他們,，堅信烏云遮不住太陽。愛唱革命歌曲的她,，臨終前仍輕哼著那首“打破舊世界,，建立蘇維埃，朱毛啊領(lǐng)導(dǎo)無產(chǎn)者……”她還把自己的勛章用紅布包了一層又一層,，放在兒子,、媳婦手心，叮囑他們要跟黨走,，要為百姓做事,，薪盡火傳。

春回大地后,，葉飛曾不止一次地回憶閩東的崢嶸歲月,，深情敘說湯銀釵一家為革命所做的奉獻。得知湯銀釵的孫女已是大學(xué)領(lǐng)導(dǎo),，葉飛欣慰地稱之為“紅色第三代”,。

青山依舊在，紅旗永不落,。湯銀釵這個平凡的名字,，已成革命繁星中的一顆，在燦爛的天空閃爍,，照耀著地上的一個丁又一個丁,。新的世紀(jì)，她的精神依舊在人間流傳，在她的紅色后代的血液中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