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丟了護身符
從我能低頭看自己胸脯時,,好像從沒發(fā)現(xiàn)佩有護身符,。一解開衣扣,,就暴露出淺淺的胸窩和那個肚臍眼。小伙伴都一樣,,因為我們比過胸窩,,比過肚臍眼,。這一倉、一庫大家都想比別人長得深些,,好顯得自己一生能豐衣足食,,可比來比去,差不了多少,。相互拍著肚皮哈哈地笑著,,光溜溜的胸脯上明晃晃的陽光,照得我們沒有任何危難的擔心,,誰也不在乎護身符。
一位年兄說,,鄉(xiāng)村的孩子命賤,,當年兄弟姐妹多得常讓母親忘了數(shù),天黑了,,一窩堆在母親的床上,。一天他肚子痛,喊著母親,,母親累得不能爬起來看他,,只用腳跟在他的胸腹間推了幾下,又睡了,。你說用得著護身符嗎,?確實是這樣,我也有著差不多的經(jīng)歷,,肚子痛就是一羹醋,,或一聲——去屙糞,娘不能放下手中活,,呵護真的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然而我們一樣不知不覺,無憂無愁地一天天長大,。
背著書包上學了,,比胸窩和肚臍眼的伙伴,一起開始了認字,、數(shù)數(shù),。學得認字、學得數(shù)數(shù),,也學會得玩弄人,、算計人。玩與被玩,,算計與被算計,,告與被告,,污與被污一樣樣接踵而至。用小紙條粘在同學的背后,,喝著驅牛喊聲,,用老師余下的粉筆頭,在同學背上畫畫,,討厭的同學離開座位,,把他的筆擦中間劃上一刀,大家都干過,。在這樣的成長中,,老師的批評,父母的打罵,,常有冤與錯,。就在冤錯中學到了一句護身咒。“手里沒拿刀,,心里安牢牢”,。于是還有著初生牛犢不怕虎的精神。
祈盼著長力氣,、長個子,,喜歡像薛仁貴一樣力大無比。當然我不是想也能征東,、征西,,只想有了力氣,一拳能打倒制冤的,,一腳能踢翻欺軟的,。可是越長大發(fā)現(xiàn)越軟弱,,這拳只能打在樹上,,腳只能向石頭踢去。只能念更多的護身咒來寬慰自己,。“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惡有惡報,,善有善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背著這么咒語制成護身符的日子,,過得有些累。好在有時還是豪情滿懷,,常常唱著《水滸傳》中的好漢歌:“喝了咱的酒呀,,上下通氣不咳嗽,,喝了咱的酒呀,一人敢走青紗口,,喝了咱的酒呀,,見了皇帝不叩首!”這沖天的豪氣時不時熏得母親流淚,。說“到底什么時候會不讓人操心?。?rdquo;我拍著胸脯說:你操什么心,!養(yǎng)好您自己的身體,,我就啥都不怕。這一拍拍出了幾分擔心,,因為我的胸脯依然光光,,就以上幾則護身咒制成的護身符已經(jīng)丟了,沒有護身符的胸膛,,還得仗著父母健康才能安心的胸膛,,能泊下在這里拋錨的責任之舟嗎,?
父母的履歷表中,,許多欄目一直很少改變,可健康一欄改寫了,,父親脊椎骨質增生壓迫了神經(jīng),,腿腳不再靈便;母親得糖尿病再加腦萎縮,,有點癡呆,。父親像一株失根的樹,母親像一盞快沒油的燈,。父親再也不是依靠,,母親再也照不亮我前程的路。責任之擔,,我要用所有的力量去挑,,才能免強前行。心力都支撐到肩上的擔子,,無法力濟別處,,風吹草動都會嚇得我渾身緊張。怕手機鈴響,,怕有人敲門,,怕燈光太亮,怕電視太響,。怕突然有人喊叫,,怕見到許多熟人,。曾經(jīng)的護身符咒即使沒丟也不再靈驗了,它會像石頭去鎮(zhèn)壓水一樣,,不對法門,,自然法力失效,水總能繞著橫溢,。
我找不到護身符,,又不甘愿就此受“怕”作祟,便尋求著“安心法門”,。只要有月光的夜晚,,便沐浴在月色中。把擔心的因果,,生活的煩惱一根根的抽出,,擰成兩條繩索,借助雙眼投向月亮,,用心跳一樣的音頻向月傳達心聲,。不求揮刀斬麻,只希望清風月華,,一遍遍地吹去蒙塵,,一次次濯去污垢。讓兩股目光與月光一樣,,天空大地清輝一色,。得滿心的月光,我再低下頭來審視胸膛,,它已佩上了明晃晃的圓月護身鏡,。此時此境,我有著天大地大的膽,。
“窗前滿眼綠色,,春光真好!”這是朋友發(fā)來的短信,,知道她的本意,,春天在野。我沒有辜負她的心意,,接到短信息時我已經(jīng)到了城郊白蓮寺的后山,,山上的油柰已經(jīng)結下果實,粒粒如碧綠玉墜掛滿枝頭,,露珠仿佛與我有約,,一處觸即滿懷撲向我。抬頭看了看天,,頭頂是太陽,,低頭看了看跟前,,腳下是山。四周環(huán)顧,,山的南坡下是養(yǎng)豬養(yǎng)鴨的蓄養(yǎng)場,,北坡下是工業(yè)園區(qū),正前的山腳下是白蓮寺,。農,、工、蓄,,場,、廠、寺,,我盡收眼底,,這些地方的波波折折我也知道得不少。工業(yè)園區(qū)發(fā)生過廠房被放火,,蓄養(yǎng)場發(fā)生過禽流感,,就連清靜佛門還發(fā)生過住持被謀殺。今天,,工業(yè)園區(qū)依然車來人往,,蓄養(yǎng)場鴨叫豬哼,寺院里檀煙裊裊,,多少的災劫好像如夢一般,,醒來就都過去了,。
我的心眼比肉眼大得多,,眼下這方圓幾里區(qū)域,在我心眼光顧的半畝方塘里只是旮旯中的一坵小園地,,像村里的那塊自留地一樣,,種些蔥蒜、辣椒,、香菜,、苦瓜等。一年四季,,風霜雪雨,,小小園地少不了,這些年還因為特別的小氣候,,它就經(jīng)歷的更多災劫,,但風過雨過,春天一來,,葉子又綠了,,花兒又紅了,,就是當時災劫中遇害的小蟲又在輪回中復生,鳴唱著一樣的小曲,。見了這塊園地,,想想心中的半畝方塘,我的膽子漸漸長大,,靠著半畝方塘,,努力經(jīng)營,一定能為心力培土增源,,何愁肩上的擔子挑不動,。即使不能風調雨順,也能用時光渡我,。
摸了摸胸脯,,雖然依舊沒有找到護身符,但我擁有可隱可耕的園地,,昂起頭,,頭頂?shù)搅岁柟猓欢逡荒_,,腳踩在山頂上,。即興中給朋友回了短信:青果粒粒滿枝頭,心香飄飄向陽燃,。露珠如約沾俗衣,,方塘春意自盎然。
責任編輯:孫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