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乎者也丨鄭飛雪:春天耕植


春天耕植
鄭飛雪




這個春天,,我在城東邊尋到一小塊地,,嘗試務農(nóng),。
我用腳步丈量這塊地,橫跨四步,,豎跨五步,。西邊一條水溝,溝水雖干,但雨天可以蓄水,;南面有小竹林,。
我掄起鋤,驢一樣在地上撒歡,,東一鍬,,西一鍬,很不規(guī)則地除草,、翻土,。一次次奮力揮舞鋤頭,使得氣力螻蟻一般小,,鋤刀撬在地面,啃開薄薄一層土,。好像豁牙的小老太,,狠勁咬蘋果,只吮了皮兒,。但果皮裂開一條小縫隙,,淌出的汁水,味蕾也清甜,。地皮彌散的芬芳,,吸引我和它對話。我興奮地東一鏟,,西一鏟,,野草軟軟地倒伏在腳下,露水霑濕鞋面,,微黃的泥土膨松起來,,像松軟的蛋糕,在陽光下閃著誘人的光澤,。開荒比跑步費力,,比舞劍使蠻勁,真能強身健體,。只一陣工夫,,我就汗流浹背,氣喘吁吁,。刨出的一朵朵泥土,,好像淺淺的花兒,開在藍天下,,露出可人的笑意,。


這片地適合種什么作物?我思索起來。
鄰近的坡地,,是一塊沙質土壤,,地主人很有規(guī)則地在周邊種上玉米,中央種馬鈴薯,,坡地豆腐塊大,,比這布丁地大一點兒,但我由衷欽佩種地人的心思,,那一桿桿玉米,,夕光中閃著翠綠的光,似身姿挺拔的戰(zhàn)士,,守護著家園,。我很想效仿那坡地,品種多樣地播撒些菜籽或豆種,。
春分已至,,花生過了播種期;空心菜易生易長,,但從遠處提水澆溉,,不方便。為了不跟鄰地收獲類同,,成熟時,,可以分享土地上的瓜果。我討教路過的老農(nóng),。老農(nóng)拾掇起一把土,,放掌心搓了搓,說:“種茄子吧,。”我對茄子有特殊的情感,,小時候,常跟父親上菜地,,父親種的茄子瘦瘦的,、彎彎的,像紫色的鐮刀,,采摘進籃里,,很令人難為情。父親其實并不擅長田園耕種,,那是不追肥的結果,。我想,在這地里種一畦茄子,,掛滿彎彎的紫色鐮刀,,每次來到菜園子,就好像回到童年。種植是一種思念,,讓光陰倒流,。
大清早,我冒雨去農(nóng)市,,買來20多株茄子苗,。看到別的菜苗,,心動,,又買五株黃瓜秧,八株西紅柿苗,。這些菜苗需要多大一壟地,?明知補丁似的地塊種不下,還是興致勃勃地扛鋤把,,拎水桶,,冒著微風細雨來到田園。這些菜苗擠擠挨挨全種下,,一棵也不剩,。種下的菜秧兒,,東一棵,、西一棵,歪歪扭扭,,站滿地頭,,像啦啦隊在鼓勁,滑稽,,又熱鬧,。這樣,好像自己是策劃師,,信心十足地籌謀土地的未來,,等到夏季,大地一片蔥蘢,,爬藤的,、掛果的、開花的,,美不勝收,。
落地、生根,,無比急切地盼望,。
三天兩頭往菜地里跑,看看栽種的菜秧挺住了沒有?黃瓜苗矮,,葉片為什么會枯黃,?西紅柿苗打尖沒有?要不要掐芽,?頭些天,,跑得特殷勤,漸漸堅持不住了,。菜地離家遠,,視力不好,不方便騎車,;打車來回開銷大,,最好的交通方式是乘公交。公交車過五個站下車,,橫穿一條馬路,,步行兩百米進公園,公園中央一條河,,沿河道,,從頭穿過尾,再出公園,,到達目的地,。下菜園,不宜穿好衣裳,。一身舊便服,,帶把鋤頭,拎個小水桶,,路上怕遇見熟人,。因為衣衫襤褸,遇見熟人目光也躲躲閃閃,,賊似的,,轉身躲開。每趟出門,,必戴帽子,、墨鏡、口罩,,包裝嚴實,,避免被認出來。每天,,到菜地里澆水,,除草,、松土、施肥,、打頂,,一蹲下身來,就得耗兩三小時,。天天反復,,特別疲累。抬頭望天,,盼下雨,。雨天,省事,,菜苗也瘋長,。


今春,沒有綿綿細雨,,幾個晴日,,接三兩天雨水。雨后天晴,,昆蟲繁殖,,又早早趕到地里噴殺蟲藥。種有機菜,,根本不成,。荒地里的螞蟻,,腿長,,那尖頭挨近苗桿,,跟鋸刀一樣,,一掐就斷。沒有草木灰,,簡單地往地面灌稀釋的洗衣液,;苗與肥,是一種神秘的相處之道吧,。苗喜肥,,卻要肥離根遠些,不能近根,。雨后,,菜苗兒往上躥了,一夜之間,,好像體內的所有通道被打開,,枝節(jié)往上伸長,。
最先牽條開花的是黃瓜秧。黃瓜秧的藤莖纖弱,,令人心疼,,綠茸茸的莖條似一條河道,透過陽光,,可以看見流淌的汁水,。水分充溢葉面,葉片微微的絨毛直立起來,,一枚枚針尖似的,,在風中舞蹈。水分涌上花朵,,花朵在光中透出亮色,,打起小傘蓋。黃花的基部有一段小拇指粗的花托,,便是可愛的小黃瓜,。小黃瓜如嬰兒初生,滿身嬌嫩,,通體翠綠,。初見時,心間盈滿欣喜,。植物對人的情意,,通過花葉,奇妙地傳達春天的信息,。黃瓜節(jié)節(jié)生長,,是一段可觸可摸的光陰,聽見春天流動的聲音,。
西紅柿花,,像極了小星星,五瓣,、金色的,,中間鼓出黃金花蕊。用閃光燈拍照,,背景虛化,、調暗黑,一串黃金小花垂掛枝頭,,如神秘的星星俯瞰人間,。它們交頭接耳、竊竊私語,,在討論人間萬象,;又像向大地呢喃情話,。小金花萎縮,從花托里長出小果,,圓圓,、翠綠的,似綠的花悄然開綻,。綠花瓣,,頂出球形的綠蕊。細瞧,,它才是頂著綠花帽的小西紅柿,,倒掛在枝頭,如晶瑩剔透的瑪瑙,;又似少女的翡翠耳環(huán),,風一吹,發(fā)出叮叮當當?shù)捻懧?。小巧,,玲瓏,清透,,舍不得飽滿,,舍不得轉紅。等它飽滿成熟,,時序更迭,,定然少了春的內涵。


立夏,,春雷轟隆隆從天空滾過,,雨兒一陣又一陣,下得越來越飽滿,,越來越密集,。雨點吧嗒吧嗒敲響大地,土地經(jīng)過雨水一遍遍沖刷,,漸漸蘇醒,,大地上的作物逐漸蓬勃,,越來越有活力,。過些天,去看菜,,發(fā)現(xiàn)菜園周邊長滿雜草,,蒿草齊腰深,薊草亮出尖利的刺,,倒地藤爬滿路徑,。抬腳踩進草叢,,生怕深不可測的草叢里躥出一條綿長軟蠕的動物。附近的菜農(nóng)在耕作,,借鋤頭,,除雜草,整出一條通向菜地的路,。雜草的生命力極旺,,鏟除,又重生,。這樣,,一次次減少去菜園。
初夏,,天熱,。過陣子烈日炎炎,還要衣衫襤褸,,困倦懨懨地穿過漫漫路途,,蹚進亂草叢生的地里,說不定冒出蛇,,不禁毛骨悚然,。反反復復除草、施肥,、殺蟲,、澆水,豐收的期待頓然消失,,希望變得好渺茫,。
清晨或日暮,看老農(nóng)背著農(nóng)具走向田園的身影,,不由讓我心生敬佩,。他們走過歲月,走過自己,,與天地渾然成一道風景,。我們向往土地,其實是在仰望土地上的風景,。默默無聞地耕耘,,讓人肅然起敬。


來源:閩東日報
文字:鄭飛雪
編輯:藍青
審核:邱祖輝 吳明順
責任編輯:藍青
(原標題:知乎者也丨鄭飛雪:春天耕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