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乎者也丨葉玉琳:造一座草原,,一個夢
每個人心中或許都深藏著一座看不見的詩意草原,它代表著靈魂的自由寬廣和無所羈絆,。如果要找一首沐浴內心永駐靈魂的草原情歌,,我一定首推布仁巴雅爾原唱的《天邊》,。每次聆聽著它,都像走進一段擺脫城市煩囂的天際之旅,。
它的歌詞如此簡單,,卻又充滿深情——
天邊有一對雙星/那是我夢中的眼睛/山中有一片晨霧/那是你昨夜的柔情/我要登上山頂/去尋覓霧中的身影/我要跨上駿馬/去追逐遙遠的星星、星星,。
天邊有一棵大樹/那是我心中的綠蔭/遠方有一座高山/那是你博大的胸襟/我要樹下采擷/去編織美麗的憧憬/我要山下放牧/去追尋你的足印,、足印。
我愿與你策馬同行/奔馳在草原的深處/我愿與你展翅飛翔/遨游在藍天的穹谷,、穹谷,。
一曲《天邊》,唱出了最美的呼倫貝爾大草原風情,。出于對歌曲的喜愛,,很多歌者都在不同的舞臺演唱過這首歌,但唯獨布仁巴雅爾是用全部的真情和思想去歌唱,,細膩地表現(xiàn)了一個身在異鄉(xiāng)的蒙古族男人對草原的眷戀之情,。聽他的歌,我們仿佛來到了草原,,看到了草原的遼闊,,感受到了草原的博大。優(yōu)雅,、內斂,、深情、悠遠,、清澈,、蒼涼……在他的歌聲里,所有的形容詞都是蒼白,,都是多余,。在我心里,他是真正的天籟締造者,,跟隨著他具有無限穿透力的聲音,,他純凈得沒有任何雜質的氣息,我們能找到對于草原全部的情感歸宿,。從小在草原深處長大的布仁巴雅爾,,在北京工作了近20年,,但他對草原依然有著深切情感,一直在關注草原生態(tài)環(huán)境的保護問題,,這些都體現(xiàn)在他的歌聲中,。而今斯人已逝,經典永恒,。
在我看來,,傾聽布仁巴雅爾的《天邊》和讀狄金森的詩歌《造一個草原》有異曲同工之妙。這是一首非常短小精悍的詩歌,,短小精悍得有如中國古代一首意境優(yōu)美,、意蘊深刻的絕句——
“造一個草原,
要一株苜蓿加一只蜜蜂,,
一株苜蓿,,一只蜜蜂,
再加一個夢,。
要是蜜蜂少,,
光靠夢也成?!?/span>
詩中,,天堂般的草原靜靜鋪展,流淌著神秘的氣息,。它和《天邊》一樣,,一洗鉛華,不事雕飾,,顯得無比質樸與清新,,幾乎沒有技巧可言,似乎信手拈來,,完全是內心情感的真實流露,,卻又做到了言有盡而意無窮,令人浮想聯(lián)翩,。誠如歌中所唱,當我們用“夢中的眼睛”去追尋,,那昨夜的柔情,,霧中的身影,定去編織出心中的綠蔭,。這是草原帶給我們的美麗憧憬,,更是作品中無可置疑的美帶給我們的心靈享受。
造一個草原決非只是詩人的一個白日夢,。然而,,無論是中國蒙古族當代優(yōu)秀歌者布仁巴雅爾,,還是被譽為公元前7世紀古希臘自薩福以來西方最杰出的女詩人狄金森,他們在作品中想暗示世人的是,,即使遭遇晨霧遮擋,,理想不幸夭折,愛人暫時失散,,光靠夢也成,。在這里,詩人和歌唱家僅僅憑借著草原,、苜蓿,、蜜蜂、藍天,、高山,、大樹、夢等幾個簡單的,、瑣細的,、偶然的、略顯零亂的意象,,就把瑣碎的生活現(xiàn)象聯(lián)系起來,,把藏在生命深處的奧秘和愛的深情揭示出來。在有苜蓿和蜜蜂的草原,,“我愿與你策馬同行,,奔馳在草原的深處;我愿與你展翅飛翔,,遨游在藍天的穹谷”,。多么美,多么好,!一個“夢”字,,如同偉大的詩和歌,跨越了民族,,超越了生死,,忘記了時間,把人們對人生對未來的樂觀與執(zhí)著的態(tài)度表現(xiàn)得一覽無余,,讓人在傾聽和閱讀之余,,不得不保持心境的平和和意志的堅定,讓生命向上的力量得到煥發(fā),。一個“夢”字,,道盡了人間的種種可能,愛的種種可能,。
我曾經丟下詩歌,,帶著失魂落魄的夢,,在萬物肅穆的季節(jié)來到呼倫貝爾大草原。那一夜,,沒有風,,一個僧侶,一匹馬,,走著走著,,就消失在搖晃的雪山下。那一刻,,山上清空云朵,,山下清空牛羊,就像人間沒有了秘密,,藝術沒有了隱喻,,八月的呼倫湖,不知遼闊給誰看,。我問天空中飄來飄去的神,,撫摸過雄鷹翅膀的人呢?風干過奶皮子的帳篷呢,?像一個犯錯的孩子,我央求喇嘛,,高傲的頭顱說,讓命定的落下,,落下吧,。我聽到湖水在行進,苜蓿沙沙醒來,我愧疚于渺小的自我,愧疚于仁慈的憐憫的詩神……
我驚訝于這個世界中的萬事萬物,,其實都是遙相呼應,、相互聯(lián)系的,一只蝴蝶輕輕地煽動翼翅,,也能引起大洋西岸的一場巨大海嘯,。遙遠的美國意象派的“女保姆”、新詩奠基人狄金森因為信奉“光靠夢也成”這一人生理念,,才會心甘情愿地棄絕社交,,從25歲開始就忍受一生的寂寞與孤獨,始終足不出戶,,蝸居在馬薩諸塞州康乃狄格河流域的一個普通小鎮(zhèn),,艾默斯特一個律師家的庭院里,一個又一個夜晚,,她“一直在愛”,,并且“永遠愛下去”,,她的愛就是她的草原她的夢,,她的詩,。她與她的夢單獨相對,她要她的詩成為她的牧師,、法官,、世界和上帝的靈魂交流的隱秘證語,成為一種“神圣的安慰”,,成為“一種不同的繁衍方式”,。
的確,要造一個草原,,從科學的角度,,一株苜蓿加一只蜜蜂在天時地利的情況下也是完全有可能的:苜蓿生長、蜜蜂傳粉,、苜蓿繁衍,,再生長、再傳粉,、再繁衍……雖然我們無法成為狄金森,,但許多時候我都在想,也許就是因為始終懷抱著一個不愿示人的草原夢,,或者叫詩歌夢,,才會像一只蜜蜂,在光華灼灼的苜蓿地里,,不停地鼓舞著自己勇敢向前,,愛生活,愛詩歌,,愛春天,,愛大地上的一切,“直到青苔爬上了我們的嘴唇——蓋住了——我們的名字”,,直到造出一片詩的草原,,在那里,重新抒寫昨夜的柔情,,和博大的胸襟——
無邊的草原,,我看見
一些人仰望藍天,
一些人婉轉入海,;
只有一個人,,準備倒在他的腳下
那些丟失的,都是從未得到的,,
比春天更好的消息,,
我不要用淚水,也不對誰輕易說出。
作者簡介:
葉玉琳,,福建霞浦人,。福建省作家協(xié)會副主席、寧德市文聯(lián)主席,,一級作家,。上世紀80年代末開始文學創(chuàng)作,作品多次獲獎,,并被選入《中華人民共和國50年文學名作文庫·新詩卷》《中華詩歌百年精華》等選集,。著有個人詩集《大地的女兒》《永遠的花籃》《那些美好的事物》《海邊書》等。1993年參加《詩刊》第11屆青春詩會,。
責任編輯:卓金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