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乎者也 | 洛文:花亭·花橋·石牌坊
消逝的古道,若風(fēng)化的線,,無力將它 們串起;高起的建筑,,像編織的網(wǎng),無情 地將它們隔開。它們散花般遺落在屏南 縣城中的某一地方,,有了另一個名稱叫 文物,,似乎離我們很是遙遠(yuǎn),但其實,,它 們一直在你我身邊,。
花 亭
穿過花亭街巷,隔著路瞥見花亭早已被周圍高大的房子圍住,,隱者般存在于鬧市之中,。
拾級走進(jìn)花亭,花亭被安上仿古石門樓,,地面鋪了石板材,,整個亭子用圍墻包圍著,建筑樣式雖與幾百年前的古建有了違和感,,但正是時下流行的混搭風(fēng)格,。亭子兩邊也用木板遮蔽著,靠墻一面的中間位置還擺放了神龕,,右邊新砌有焚香爐,。花亭整體建筑保存完好,,眼前的變化,,與我記憶中從前的樣子比顯得多余。
花亭與幼年的我玩成了莫逆之交,,但我對它卻知之甚少,。焚香爐邊的墻角重新立起的兩通或殘缺或開裂的石碑,道出了它前世的修行,。
花亭,,始建于明代,后焚毀,。清嘉慶十五年(1810年)重建,,道光二十四年(1844年)修繕,歇山頂,,木構(gòu)抬梁架,,16柱,承柱基石為鼓形桑墩,?;ㄍぞ嗦访娓呒s3米,,飛檐翹角,,挺拔俊逸,亭上雕刻龍鳥圖案,亭三面列干欄式建筑——美人靠,,長長的美人靠可坐可倚,,也可供人躺下。亭中地面用鵝卵石鋪就,,不同顏色,、不同大小的鵝卵石,嵌成各種精美的幾何圖案,,還蘊(yùn)含著各種吉祥的寓意,。當(dāng)年,長坋村陸氏先人從江西五顯嶺延請五顯大帝香火復(fù)興于此,,綿延數(shù)百年,,成了保境安民的心靈所托。
香火繞梁盛極一時的花亭,,也慢慢沉寂了,,梁柱上厚重的煙塵色被硬生生地擦去。但民間信仰正像是野草,,它頑強(qiáng)地把根深植大眾的內(nèi)心,,等待著再次萌發(fā),而這一切已然在眼前發(fā)生,。我不知道人們在尋求庇佑時,,會不會失卻了本真?
二三十年的時間在歷史長河里不過是一瞬,,而它也是漫長的,,可以任意地涂抹整整一代人的童年記憶。滿身飽含裂痕和缺口的石碑被收藏,、被掩埋的歷史瞬間,,正是我懵懂無知的孩提時代。在裂開的石碑縫隙間,,我無憂無慮,、無拘無束的童年正輕輕地邁過。
那時的花亭是安靜的,,安靜得有些寂寞,,斂起了它的神秘和威嚴(yán),容忍著一群娃娃的放肆,。
假期來了,,暑假作業(yè)不必急著完成,打完薪柴,、拔完兔草,、沒有媽媽的喊叫聲,,花亭便成了我們的游樂場。大家最最喜歡的是花亭里特有的搶柱子游戲了,。亭柱有四排四列,,中間的四根柱子突顯出來,是那么高大,,我們的小手沒法合抱,,漆上大紅漆,在男孩們的手中,,就像孫猴子抱著還未變小的如意金箍棒,。我們用它來玩搶柱子的游戲,5人游戲,,4人各占一柱,,交叉不停地?fù)Q著柱子,1人伺機(jī)搶柱,,既緊張又激烈,,喊叫聲不斷,笑聲不斷,。從花亭正中如意斗拱壘成的圓形藻井,,旋飛而出的孩子們歡快的笑聲,連上了田野上方的白云,,顯得那么透亮,、那么純凈。
而我更喜歡她安靜下來的模樣,。通透的亭子,,三面斜欄,墻的一面開一扇六邊形的窗,,可以看到近處苗圃的后山,,遠(yuǎn)處枇杷壟隘口,將洋坪的稻田盡收眼底,。斜靠著欄桿,,能望見后門弄的鵝卵石路面、房屋前的黑竹林,、房頂?shù)拇稛?hellip;…總是能讓我發(fā)呆,、出神,炊煙即將散盡時,,我便回家,。
花 橋
“雙流如帶繞村東,際匯南橋氣勢雄,。”南橋也就是古廈花橋,。兩條源自雞鳴山的溪流,,一條經(jīng)長坋村流下,一條經(jīng)慈溪村而來,,交匯于花橋之下,綠漪瀠洄,。夕陽西下,,花橋與水面上飄忽不定的倒影在一實一虛間完成了人與橋、古與今的對話,。
花橋橫跨在長坋河上,,是一座古老的單孔石拱廊屋橋?;蚴冀ㄓ诿鞔?,清乾隆四十四年(1779年)重建,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兩百多年了,,還保持著原來的雄姿,。
半圓形的橋洞映在水里,形成了一面能知過往的鏡子,。橋下春水漣漪,、秋波蕩漾、游魚戲水,、漁翁垂釣,,橋上雕梁畫棟、香火繚繞,、避雨乘涼,、商旅通行,組成一幅鄉(xiāng)間生活全景式的畫軸,,充滿生命的熱度,。當(dāng)年古廈八景之一,南橋垂釣,,詩曰:
“長虹飛跨如新月,,美景如斯分外明。
橋畔蒼松群鳥舞,,潭頭綠水一竿橫,。
漁翁把釣隨波放,農(nóng)父爭春叱犢耕,。
借問村居真樂趣,,百家煙火聚謀生。”
花橋為典型的宋,、明風(fēng)格的風(fēng)雨橋,,橋身造型雖樸拙,,但橋廊卻畫梁雕棟,故稱之花橋,,歷史上為屏南南北交通要道,。
小時候,從外婆家回公社時,,曾跟著姐姐走過花橋,。出了古廈村弄,一眼就能看到遠(yuǎn)處的花橋,,那時的花橋邊依然是“渺渺溶溶清到底,,滔滔漾漾碧連空,波潘白鷺齊云起,,目睹鵑花夾岸紅”的景象,。
古代交通不發(fā)達(dá),但是為了讓行役者沿途能夠有個落腳點休息,,便有在橋面建橋屋,、橋廊、橋亭這樣的安排,?;虻慕ㄖ裾{(diào)與花亭極為相似,橋面用條石和鵝卵石鋪就,,鑲著精美的幾何圖案,,橫梁上繪有云紋樣式,中部由斗拱層層疊澀成藻井,,也跟花亭的藻井一樣,,只是被香熏得黝黑,看著看著只覺得天旋地轉(zhuǎn),,如黑洞一般要將魂魄吸了去,。古人是否利用這種建筑造型,建立起人神交互的通道,,我們是不得而知的,。
花橋同時又是一座風(fēng)水橋。昔有屏山之南,,三臺擁翠,、兩澗回瀾處設(shè)有縣治,今在眺文峰獨秀,,聽奎閣書聲,,看潁水瀠洄,雙流聚匯處建有新城。清道光七年,,屏南知縣梅鼎臣以宋代名儒呂祖謙“詠冶城”詩詠古廈新氣象,,“最憶市橋燈火靜,,巷南巷北讀書聲”。由此觀之,,花橋觀瞻,,可得溪山之神髓,豈獨垂釣,!
如今,,花橋成了橋亭,成了真正的風(fēng)水橋,,只納清風(fēng)明月,只枕一溪春水,。
石 牌 坊
臺風(fēng)來臨前,,天氣總是捉摸不定,陰陽怪氣的,。剛才太陽還從云朵中探頭探腦的,,一會兒烏云便從遠(yuǎn)處迅速移動過來,借著風(fēng),,把從太平洋上吸來的水汽甩下,,小城被澆了個透。
石牌坊極不情愿地被移動至此立在文化路邊,,讓人讀出這里曾經(jīng)是一個古村,,是的,這個古村叫花亭,。古村太小,,城也太小,不足以讓它以城中村的模樣示人,,被徹底改造了,。
坊前的文化路斬斷花亭街巷,坊后水泥路面把鋪著溪石的路面塵封,,深埋于未來的考古土層,。石牌坊就騎在新的弄口,石牌坊下面時常放著兩三個垃圾桶,,儼然成了村子的門樓,,人們不再過多地去關(guān)注它。騎在新弄口的石牌坊是一座百歲坊,,叫“昇平人瑞”坊,,它算是幸運的,在城心地帶找到立錐之地,,而另一座石牌坊是座貞節(jié)坊,,叫“玉星祥”坊不知被遷往何處,。兩座石牌坊原本是立在花亭街尾,一座騎在官道上,,另一座立在官道邊,。如今的擺放,算是亂了規(guī)矩,。
兩座石牌坊,,一為百歲老人所立,一為孀守婦人所立,,皆傳世數(shù)百年矣,。想當(dāng)年奉旨而立,勒石頌美以昭世人,,為鄉(xiāng)人所景仰,。年幼時,到學(xué)校接受文明教化,,時常在坊下穿行,,周圍是低矮的房屋,狹窄的弄巷,,石牌坊在我仰視中顯得十分高大,。
歷經(jīng)浩劫,百歲坊只剩“圣旨”刻石較完整地保存下來了,,而遠(yuǎn)在際頭村的石牌坊群卻有著不同的命運,,村民的理性和對生命的敬畏讓人敬佩。面對城市改造,,同樣幸運保存下來的貞節(jié)坊,,再一次面臨何處安放的尷尬境遇。在高樓林立的城市中間,,石牌坊曾經(jīng)“高大”的形象如墮深坑,,成了被立法保護(hù)的文物了。
一陣猛烈地暴雨洗刷,,模糊了牌坊上的字跡,,那些隨時光遠(yuǎn)去的石牌坊上的故事已無人問津,而石牌坊下人們的生活還在續(xù)寫,。
責(zé)任編輯:陳秋鳳